快到知天命年纪的程钧颖,宛如一个80后文青。画画、养花、看话剧、做美食,所有初次见面的陌生人,面对这位涂着着跟衣服色彩搭配的口红,气质优雅的女人,都不会想到她曾是一名乳腺癌并出现骨转移的患者。患癌后14年的时间里,她活得美美的,活出了患癌之前心目中理想生活的样子。 程钧颖坦承,是这场大病让她加速直面自己的内心,去追求最想要的东西。而这种活出自己、面对自己的坦荡和快乐,也帮助她跨越这场劫难。 2004年,程钧颖是在单位查体中查出乳腺癌的。 在那之前五年的时间里,她都过得很焦虑:做了一辈子外科医生的父亲得了食道癌,女儿上学需要择校,上班,操持家庭……她的身体最先出现异常,每天下班前都累到回不了家,得休息一两个小时才能走出单位;最冷的冬天里,原本很怕冷的程钧颖不戴帽子口罩,也觉不出冷,“就好像身体太寒感知不到外界的寒意”。 单位体检查出乳腺结节后,程钧颖在门诊做了病理。一周后出结果的那天上午,她去电力医院附近的一家饭店吃了二两夫妻肺片和一碗馄饨,“心里早有预感,就想治病后可能再也不能吃辣了。”到了医院已经快到下班的点了,医生支吾着“不知道怎么跟你说”,她确诊乳腺癌,而且恶性程度不低。 10天之后,她接受了手术。等待化疗的日子里,程钧颖插着引流管,穿着睡衣,跟一群小孩在小区里踢球,引来一片惊叹声。“逗他们玩,反正也没事可做” 生病前,她有一头齐腰的长发。化疗前,有医生提醒该去剪短一点,“要不然你大片大片的掉会很崩溃。”她理短了头发,没想到化疗没几天就掉了几撮,在头上看起来犹如斑秃。她立马再次去了理发店要求“剃光”,理发小哥颤巍巍地给她剃到齐根就再也下不去手了。回到家,她自己拿剃刀刮成“光瓢”。 这个造型遭到一些侧目。有一次,程钧颖急着送孩子出门忘了戴帽子,被一位邻居大妈看到了。“以后跟她说说,别再光着头出来了。” 她听见了也生气,下次故意不带帽子出去走。 几十年了,她还一如小时候那个因为疯玩被姥姥打,却屡教不改的小女孩,仿佛在自己的世界里就接收不到外界的信号。 但藏着的痛苦和恐慌,却无比真实。 许久之后她跳出来描摹自己:丈夫下班回来,如果是笑着的,她会生气“我都病得这么重了,你还在笑?!”下一次,丈夫再回来一定不敢笑了,她还是生气“我这么难受了,你居然一点笑脸都没有?!” 二年级、已经明白癌症严重程度的女儿常常回家茫然大哭:“我跟同学说妈妈得了癌症,他们没有一个理解我。”女儿的成绩一度跌到全班倒数。 在这个家庭完全陷入混乱的状态中,仅仅11个月后,程钧颖查出骨转移。髋骨疼痛,拍片时上面有一个亮点。 她想到自己发脾气的样子,想到自己在病房跟病友说“我们这种情况也就活两三年”,这当头一棒终于让她清醒。 “每个人的人生都会有光,都会有路,如果你走错了,上帝一定会提醒你。” 她觉得应该“转头回来” “一是觉得自己就这样结束一生不甘心,再就是自己母亲的角色,我女儿才只有8岁,如果我不努力,不管最终结果好坏,我都不是一个尽责的妈妈。” 她给很多朋友打电话,让他们来看自己,嘻嘻哈哈一阵后提一个要求——回去的时候,都给我发一条笑话吧。那段日子里,她一天能收20几个笑话。她给自己定下任务,这些笑话一天挑一个讲给老公和女儿听,以她为轴心,家里的氛围慢慢变过来了。 在确定了目标之后,她开始寻找康复的方法。程钧颖的中医大夫给她介绍了一位出现了骨转移,但活过30年的患者。老人已经70多岁,在电话那端,对方只告诉她一个秘诀:没有停止一天上班。每天上班路上,她都一路练着郭林气功走,路上行人总会投来怪异的目光,但他从未动摇。 2005年,程钧颖加入济南市抗癌俱乐部,开始练习郭林气功,“这可能是我这一生坚持的最好的一件事。”程钧颖说,那时俱乐部里的大家都练得非常认真,一般练三四个小时,但是她每天早上7:30去大明湖公园,会一直练七八个功,到中午12点多才回家,算是练得最久的。 或许是科学的治疗,或许是锻炼和好心态,十几年的时间里,那个拍片子时亮亮的“点”一直安安静静地保持着原来的样子,再也没有扩大过。 13年了,程钧颖有时会跟它对话:你很乖,谢谢你。 当我开始真正爱自己, 我不再牺牲自己的自由时间, 不再去勾画什么宏伟的明天。 今天我只做有趣和快乐的事, 做自己热爱,让心欢喜的事, 用我的方式,以我的韵律。 今天我明白了,这叫做 『单纯』。 当我开始真正爱自己, 我开始远离一切不健康的东西。 不论是饮食和人物,还是事情和环境, 我远离一切让我远离本真的东西。 从前我把这叫做“追求健康的自私自利”, 但今天我明白了,这是 『自爱』。 当我开始真正爱自己, 我不再总想着要永远正确,不犯错误。 ——卓别林《当我开始爱自己》 患癌之后的十几年,被程钧颖称作“与自己和解的过程”。 她不避讳“癌症”两个字。去大明湖练功,有人问她“你是这里的工作人员吗”她总会大大方方地说“我是抗癌俱乐部的”,“得这一场大病,本来能量就少,还有很多人把精力放在遮遮掩掩上,其实很少有人会因此歧视你,可能只是你的心病。” 她劝很多病友学习康复知识。“我认识的省肿瘤医院的李惠芹护士长等一大批医护人员,那么忙碌都会去北京学习肿瘤心理,营养等等。人家只是为了患者和更好的工作,而我们是要活下来,而很多人哪怕每天看手机,愁眉苦脸也不愿多学一点。” 她说,自己康复14年最大的经验有两个,一个是要彻底的了解癌症,“要清楚癌症发展的规律,和你的病种相关知识”;第二个就是要彻底了解自己,面对自己。 患癌让她直面了内心真正想要的生活。她终于过上了那种,当能量足够就出来发光,不够就躲在一旁“小憩”的生活。 生病之后,程钧颖从原本的工作单位济南卷烟厂申请了内退。在还不够年龄的时候,她申请加入济南市老年大学,学习山水画,后又习水彩、油画,38岁那年,她拜济南大学讲传统文化的赵宗来先生为师,学习传统文化,自那之后,每年她都会给赵先生发一份报告,汇报这一年的学习情况。 在学习的过程中,程钧颖也认识了许多的好朋友,这些人多数都比她小十几二十岁,但她们往往一见如故。每每一起喝咖啡,品美食,聊养生,艺术。程钧颖还常常带着女儿上北京、上海,看话剧,听昆曲,看画展。 “癌症触发了我去思考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。”程钧颖说。 加入济南抗癌俱乐部之后,她还开始做抗癌义工。那时,她的手机经常会接到来自全国各地癌友的电话,“最多的问题就是恐惧,其次是夫妻家庭的问题,比如一些乳腺癌患者跟丈夫之间的关系会出问题。” “要有一个光在,患癌后要先找到一个信仰和寄托,把心神定下来。”程钧颖说,那么多的癌症患者,康复期最大的问题,还是心理问题。而当你可以诚恳的面对自己,把心结一个个解开,当你每天睡前都觉得心里坦荡,那这种心理状态一定可以帮助你康复。 这场疾病,也让这一家人成长,各自找到自己的角色和位置,也给予彼此尊重和空间。 程钧颖说,生病前自己和老公经常争吵;而现在,有时自己和闺蜜在外面聚会回家晚了,老公从来不生气,“我不能陪你玩,但一定会支持让你快乐的事”; 女儿在她生病后,因为小姨一句“你如果好好学习,妈妈高兴了,可能就不会死”而拼命学习,从倒数升至前几名,如今更是受她爱读书的影响,已经是一家大型广告公司的实习编辑。 她跟女儿之间的状态就是,有时跟女儿随口说“心情不好”,女儿会立刻发过1000块红包,“妈,今天把这1000块花了,花不完不许回家!”一次,她跟女儿互发短信:你我母女一场,互相独立,彼此依靠,互相支持,真好。 2月7日,当程钧颖来到本期抗癌食堂的拍摄地点,除了拿出精心准备的食材,还掏出一束用来摆盘搭配的紫色车矢菊。就如你去翻看她的朋友圈,满是风景,绘画,自然和美;就同她的每一天一样,诗意盎然。 “很多人得了癌症就犹如在悬崖上向下坠落,你不知道下面有没有树枝接着你,让你停止坠落,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看沿途的风景。总有一个声音说:不能,你的生命肯定比别人结束的早,但其实未必,你也未必不能比别人活的更精彩”
曾任美国临床肿瘤学会(ASCO)临床实践指南委员会主席
约翰霍普金斯医学院,医学博士
Lifespan癌症研究所胸部肿瘤科主任
曾在纽约纪念斯隆凯特琳癌症中心任职10年
曾在波士顿的麻省总医院癌症中心任职6年